长沙话

说到长沙话的正字正音,一六年(怎么什么兴趣爱好都出现并只出现于一六年)和今年都有过一点小小的研究。经常会感慨万分:很多词我都耳熟,大部分也听得懂,可是包括我在内的这一代人已经不再这么说了;且不论塑普,长沙话也一直在朝着普通话的方向音变。我自己的方言水平已经到了滥竽充数的地步了,尤其是意识到文白异读等等概念以后,我连常见词的发音都开始拿不准了。

社会正在飞速地前进,方言对新事物的描述跟不上科技的发展,于是其生存空间也愈发地受限。说真的,即使是在和家里人说话的时候,我也无时无刻不在感受失语的尴尬 —— 方言早已不能做到有效表达,切换为普通话却万分的别扭。这或许也是多年来压抑苦闷的原因之一:我连与家里人好好沟通都无法做到。

语言亦是权力的延伸 —— 不利于团结的话不要细讲。小时候觉得「土话子」很土,正字以后却觉得别有一番古韵。话说回来,全国各地都有「土话」的概念,深究起来确实是一种隐隐的霸凌。我并非在为推广普通话的工作唱反调,它对降低沟通成本及加强民族凝聚力的贡献有目共睹 —— 只是,我希望给方言多留出一点生存空间。

维基百科收录了一些长沙话的用词,B 站也有人探讨长沙话的正字正音,彼此有些出入和矛盾。从一些正字的学术争议来看,长沙话的研究和保护工作,其实有些惨淡 —— 其他湘方言就更不用说了。也许只有粤闽吴等大的方言区,其保护工作才能做得勉强到位吧。

读书人的矫揉在于,他们把广大劳动人民在生活实践中创造出来的语言瑰宝,笼统地一分为二;雅的俗的脏的痞的,好的留下了,坏的踢出去。市井气息浓厚的鲜活语言,哪有那么多雅言,不全都是粗痞话嘛,有多少粉饰的必要呢 —— 我不是在批判他人,而是在骂我自己:我收集了一些很美的词汇,至于难登大雅之堂的脏话痞话,暂且按下不提罢。

  • 笸箩货:次品。
  • 扯粟壳:聊天、扯闲谈。据说本义是饭菜中放罂粟壳调味。
  • 堂客:老婆。
  • 爹爹:(音 /diɔ diɔ/ 或 /dia dia/)爷爷。
  • 断黑:傍晚。
  • 跍:(音 “gu”)蹲。
  • 咸:(音 “ha”)全、都。我从来没有料到,文言文中常见的「咸」,居然仍是许多方言的常用字。
  • 爷:(音 /iɔ/ 或 /ŋa/)爸爸。其实很多地方的「爷」和「爹」的意思都是反过来的。
  • 夜饭:晚饭。年轻一代已经很少这么说了。
  • 架场:开始。从字面上看,颇有一种舞台搭设完毕、盛会即将开始的热闹感。
  • 寻丝觅缝:形容想方设法。小学写作业讨价还价的时候,妈妈经常这样骂我。
  • 冷火秋烟:形容场面冷清。本来是准备用作专题名或者某篇标题的,可能是因为这个词太美了,我舍不得用。
  • 苶:(音 /lia/ 或 /liɔ/)累、疲劳。
  • 晚:(音「满」)小、幺。这个字真的出乎我的意料,因为「晚」更普遍的发音除调值以外,和普通话是没有区别的。这么说来,「满哥(年轻小伙)」应该是「晚哥」,「满姨(小姨)」应该是「晚姨」。
  • 无:(音 “mao”)没有。这个字的正字其实有争议。包括我在内,绝大多数长沙人用的都是「冇」,但有观点指出,长沙话表示「没有」的这个字,虽然发音很像,但是不是粤语里的「冇」。
  • 汝:(音 /n/)你。年轻一代大部分都开始用「你」了。
  • 䏧腮:形容人或事特别的好。字的本义与肉的肥美有关吧。
  • 娭毑:(音 /ŋai ʨie/)奶奶。
  • 何解:为什么。
  • 何式:怎样、什么方式。
  • 散棚:结束。
  • 斢:(音 “tiao”)换。
  • 云里雾里:模糊不清,难以理解。
  • 作古正经:正经。

又及,作为门外汉,注音真是一件令人困惑的事。首先,英语音标既不能为长沙话完整注音(缺乏调值和部分音素),又并非国际音标的子集;国际音标的符号系统过于复杂,入门的基础知识也很难以理解;拼音就更不靠谱了,它的初衷仅仅是服务于识字,作为注音系统而言有太多像我这样的半桶水也能看出的缺陷。举个最简单的例子:“a”、“an”、“ang” 的元音其实是不一致的,却都写作 “a”, 毕竟过于复杂的符号系统不利于教学任务。

想到再补充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