优
庚子年底,总包的资金链断了,断断续续停了好久的工。烂尾的流言(并非流言,是总包在向中建国际施压)传了好几个月,项目部上人心惶惶,大家都在坐等发配。我经营着对内对外大大小小的报告,对监理例会的官样文章也略有了解:英明神武的各路领导,监理周报里一连扯了好几期的皮,终于也没有扯出什么新名堂。顶头领导都没了办法,基层自然也无能为力。年前写报告的时候,我感受到了工地的萧瑟:三家队伍的几百号人,月前少了一半,年关终于只剩个位数;产值一路走低,低到数据也编不下去,领导吩咐我不用写了。浮华破灭,留下霜冻结冰的烂摊子。半死不活的项目,大家都有些怨言。
庚子年底,四下凋敝,无事发生。当然,除了外包队伍两辆大巴堵门以外。大家都是文明人,和和气气,乐乐呵呵,留了条小车通过的路,也没找过我们小民的麻烦。总之无事发生。
坐办公室的人,是远不如施工队伍那般洒脱的,即使无事发生,也不能提前离开。我是一个生活没有仪式感的人,过年的气氛于我很是遥远。难得的轻松惬意,我便与同事嗑起了瓜子。白天打打游戏,晚上刷刷手机,武汉是什么模样,我其实不曾关心。波士顿也是,或许长沙也是。
人闲下来就会开始回忆往事吗,那时候的我还很麻木。偶尔想起了以前的人,也会撇撇嘴告诉自己到此打止。于这石头泥巴中灰头土脸,到底是为什么啊?是在体验生活吗?是因为苦难美学吗?赚着一辈子也够不到自身的起点的工资,过得低眉顺眼,唯唯诺诺,我有些习得性讨好了。
就像过去那样,大家需要一个沉稳可靠的倾诉对象,我就演好这样一个沉稳可靠的倾诉对象;大家需要一个不被打扰的美好未来,我便悄悄抹去自身的存在。至于内心如何的天人交战,或许就是外人无需关心的事了。
我上班,是在讨好我的父亲,是在配合表演一个走出阴霾的、他期待中的样子。
人生是一场盛大的表演,我从未为自己好好地活过,因为命运早已没了我想要的形状。我快演不下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