烂柯

两年前,下班那条泥泞路上,我问小贾,记得高尔基体是什么吗,他说不记得了。我稍微有些一同沉沦的心安,但是仍旧焦虑不已。他说,很久没接触的知识,忘了也正常。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。

……

博客里经常提起小贾,其实我们的联系,直到去年才多了些 —— 我说过,过去那些年,我与全世界都失联了。一八年与小贾见过一面,深圳考 GRE 的时候又见了一面,然后大概没了。我的时间是停滞的,听到友人说「时间很快,已经走了很久了」的时候,心里十分崩溃。我从来也不愿意承认,自己早就成了故事里的烂柯人,只差他人一语道破。

……

辛丑年初,难得清闲。我返回了长沙,在书房的荧幕前迷离。杨哲发来消息,邀我参加同学聚会。外面的世界令我惶恐,我自惭身陷泥淖的匍匐,令大家的高谈阔论蒙羞,所以这些年来不愿与人相见。那天借口般地落了枕,脖颈疼到不能动弹,我无意提起了这件事,然后有些后悔:这实在像是一个蹩脚的借口,于是拒绝也变成了某种炙烤,所以我硬着头皮出发了。那是一个冷冷的雨天。

推门而入的时候,大家在玩桌游,见了我都很惊喜。余狗说着「这位是真正的好久不见了」之类的话,大家讨论着当年教室后排的拳王争霸,没有半点大人的虚与委蛇,一切都还是以前的样子。

时光倒流。

……

只剩一丝细雨,我们走在了步行街的中央。我问大家还记得高尔基体吗,他们纷纷地摇头。当年呼吸般自如的知识,原来并未在生命中留下永久的印记;过去的自己,及过去自己的所有努力,如若被人尽数地遗忘,这一切的意义又何在呢?

过去的挣扎和坚守、过去的不作打扰,如若被人尽数地遗忘,这一切的意义又何在呢。

大家说了一些鼓励的话。然后是唱歌和德州扑克,然后是酒店里夜宵和憋七,然后是第二天的肯德基,和肯德基里面打了好久的德州扑克,然后作别。那是我这么多年来,少有的、开心的时光。

于是高中如昨日一般地浮现眼前。我发觉自己早已成为了时间的弃民,往前是一望无际的空白,什么值得怀念的事情都没有发生;仿佛时间停滞在了高中毕业的那分那秒,然后带着十七八岁的惶恐不安,在这老朽的身躯中一觉醒来,于是彷徨与呐喊、挣扎与恸哭。此后过了多久,我才真正地意识:大家真的走了很远很远。

恍若隔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