湿婆

昨天梦到了车门外是宇宙,然后开门暴露在宇宙中,有一个特别大的星系,星系盘上是十几个小星系绕成一圈。从来没有梦过那么清晰的场景,感觉有无限细节。

—— 2014 年 11 月 22 日,北京时间下午一点整。

台风侵袭了广东的全境,我滞留在了珠海的暴雨天里。荧幕明灭,那场永远不会停息的雨里,我们互诉着旅行的狼狈。其实当年未必真有这样的自觉,只是如今的我,唯独记住了当年那场大雨。

她丢了很多行李,连同各样的身份证件;叔叔在和导游扯皮,家人似乎很晚没有安顿;我似看到了荧幕那头的撇嘴,听她无奈苦笑幸好借予的书还留在了身边。那套兜兜转转十一二年的三部曲,感受过好多人的温度;交到她手上的那天,应该是大家分道扬镳的日子,在易老师的小课堂里。

分班的事,四个班里三个都在反对,所以我一直误解,其中仍有讨价还价的空间。我从来没有意识,更没有准备好,这样稀松平常的离别;我从来没有意识,六班这个大家庭,终于走到了说再见的那天。

当时只道是寻常,包括那场倾城的雨。

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好久的天。

我们在聊旅途的见闻,和新学期的憧憬;我们在聊热闹下的惶恐,及宇宙的三与三十万综合征。

我们在聊宇宙,宇宙的亿万星辰,及星辰下的寂静。

我们在聊最纯粹的孤独。

我们在聊宇宙,一个很少有人愿意同我探讨的话题。

深邃、神秘,美丽而又危险;一切的根因,一切的结果,一切苦难与辉煌的终点。世间万物在此间相拥和热恋,宇宙却是永恒孤独的本来面目。天地间的蜉蝣,沧海里的一粟,百亿光年内的星点奇迹,让两个不安的灵魂相遇与相依。

第一次的,我感受到了最炽烈的光热。她闪耀着,连我的蜡翼也映照着她的光芒。

盛夏落入深秋,落叶盖满四季的雅礼,似乎并无更多的不同。远在咫尺的微妙心绪,和着各样的纷纷扰扰,仍在连廊与楼柱间缠绕潜藏。我又开始发梦了。

我梦见了没有尽头的水面,如银镜一般的光滑平整;汽车静止在水面上,我独自坐在了后座里。奇怪的是,整片星空在我眼前暴露无遗。现在我看见它了,偌大的螺旋星系盘踞着大半个星空,四周环绕着数十个小些的星系,如众星捧月。它们在天球上缓慢安静地旋转,似有一种不可违逆的意志。每一条悬臂,每一片星尘,黯淡却又明亮,沉默却又躁动,仿佛所有的矛盾交织在一起,然后孕育出最纯净没有杂质的和谐。整片星空都在起舞,庄严而又曼妙,肃穆而又祥和,似潜藏着万千狰狞的怒火,却又带来了无穷的力量与安宁。那是绝美的、灭世的湿婆业舞。

我仿佛置身于一望无垠的芦苇原,于黄金船上游弋这个静谧的世界。没有风,远方却荡漾着芦苇的涟漪。晴空万里,天上却不见耀眼的太阳,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片淡蓝的柔光里。我来到了这个永恒宁静的国度,我来到了我的迦南。

这就是我的应许之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