流年
2016 年暑假,外婆家。
电脑上跑着宇宙沙盒,三颗恒星在一片漆黑中安静地共舞,我没有在电脑旁。
我仰躺在外婆卧室的草席上,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。蚊帐压抑下来,泪水在眼角打转。家里照例在逼我出去走走,我没有去。也许有争执,也许没有,我让爸爸失望了。
我在想别人的生活万岁。
牙关打颤,手脚发抖,不同于六年后的哭哭啼啼,我终于还是没有哭出来。
至少没有哭出声来。
我想,我该要长大了。
我没有。
……
这是我长大的地方。两岁以前,我生活在这里,湘江中的小岛上。兴马洲,路口镇,星沙,长沙,然后一直是长沙。生活翻天覆地,始终不过这一亩三分地的颠沛流离。不同于她,南山以南走到天涯海角的她,我不过原地兜兜转转 —— 其实也并没有什么不同:
两岁以后,我在路口镇读了两年小班;爸爸辞去了教书的工作,来到了星沙闯荡,于是我在天骄幼儿园里全托了两年;妈妈留在了八中教书,我天天嚷嚷着要回路口,见妈妈及儿时一同长大的玩伴;小学又寄宿了三四年,直到妈妈调来了星沙,我才像是有了个完整的家。
惠子是三年级转来的,打打闹闹,大家度过了欢快的四年。六年级的我当选了全票通过的班长,因为大家都很喜欢我。小学后面的那四年,是我人生最快乐的时光。
然后我去了北雅,在三江交汇的冷风里寄宿了三年。初一莫名其妙地失去了惠子的所有联系,再问她已喜欢了别人。于是我们是一天也未单独相处的、不明不白的男女朋友。
夏是初二转来的。她似乎很在意别人的看法,于是没头没脑地问过我好多次,我喜欢她吗;我否认,又问我,我讨厌她吗,我只得再次地否认。她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,却也是一个很孤独的女孩子,渴望得到大家的在乎与关注。她约我一同吃饭,她央我送她糖果,她要我向老师申请调换座位,似乎是因为取长补短 —— 这是之后的事。2012 年 11 月 30 日,星期五的晚上,教室后排的饮水机前,她对我说出了,那句我以为永远只会在梦里面出现的话。她说她喜欢我。
我的脑子一片空白,或许是在想以前的事,或许是因为太过突然,我拒绝了,就像我脑补中的那样 —— 我拒绝了。然后她说没关系,她还是很喜欢我。
于是我慢慢开始回应这份感情,两人的关系也逐渐地升温;很久以后,我才意识:她喜欢的,原来一直只是那个被大家在乎的自己,而那个大家,并不必是我。
初中的最后那个学期,于我是一场不堪回首的噩梦。我看着她任由自己被诸多男生调戏取乐,看着她和别人打情骂俏,看着各种各样的事发生。然而,在很多同学的眼里,这件事竟完全颠倒了过来:从来都是我在一厢情愿,向老师提出换座位也好,偷偷送她却轰动了全班的巧克力也好,各种各样的事也好。
背影太纷繁,不知是否有你。
这是我高一军训期间,亦或是军训结束以后,写下的签名。我用了好久。
用了好久,可是高一也没过多久,我就得知了她分手的消息,似乎是乏了。
中考前的最后几个月,学校说着争取将四十二个保送名额翻倍,在校方的努力下,终于变成了四十人。我是第四十二位。
高一是我生命中另一段快乐的时光。相比大黄治下的严防死守,易老师则亲切开明了许多;当然,这些也许都比不过何老师的开放包容。当我得知,视为珍贵回忆的高一六班,在友人眼里变换了模样,我的心情很是复杂。
这种事情很不好明说呢,我是很喜欢五班的。
大学的话,大学的我都在床上。这个班级,有没有我的存在,其实都无所谓吧。
这么多年,一个人在外求学,辛苦了。一定很孤独吧,一定受了很多的委屈吧。
只是,大家度过的每个平凡的日常,也许竟会是我再也无法拥有的奇迹。
……
江面横跨着向西的高铁,江边的泥泞化作了柏油;车窗外是大片的芦苇,都随同着微风荡漾 —— 又或者无力关注外界的抑郁患者,芦苇也只种在了心田。我红着眼睛倚在窗边,整理了好多心里话,多余的话、最后也没能开口的话。我爱你,所以我不敢打扰你。我害怕这些心情化作你的困扰,我害怕它们束缚着你的美好新生。可我终于没有做到,将它们埋葬一生。我沉默而又孤独地坚持了六年,我坚持不下去了。
如此如此,这般这般,大家终于连朋友也难以为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