毕业快乐

一

2023 年 5 月 28 日星期五，上午十一时三十分，我的学生时代，自此画上句号。

彻夜无眠。不是因为准备 presentation，不是因为思考未来，仅仅是因为，我已连续半年早上七点才睡了。我在写博客，或是捣鼓代码，或是了解开源社区动态，或是刷猫咪视频，一贯如此，毫无起伏。如何形容这般的寡淡 —— 我已经好久没有追过番了。

本该慷慨陈词，抑或唉声叹气，presentation 结束以后，我便昏睡过去，再多的天人交战，于此也尽数忘了个干净。

よくここまで続けてこれたね。美しい音色だったよ。

坚持到了现在，辛苦自己了。

二

记得大三的时候，侯导找我谈心，问毕业的打算，我不知该怎么回答。我一直很抗拒去思考未来，因为我没有自己想要的未来。我没有自尊，所以不肯努力攀登；我感情淡漠，所以无心交友恋爱。成年以来，我每一步都走在了家里的掌握之下，我希望爸爸妈妈借此安心，希望他们如愿看见那个从阴霾中走出的乖乖儿子，即便那不是我。这是我仅有的一点动力 —— 如今或许也遗失殆尽。

我说我没有打算。

侯导是个很负责的人，热忱、认真，一直都很照顾我。想要轻生的那段日子里，他找我谈过很久的话，真诚、不带任何说教、让我心安的话。他为我操过太多的心，我很想告诉他，我已经找到了自己的方向。我没有做到。

侯导说，家里很想让我出国，希望我考虑一下。跌落谷底的我，联想异国他乡的陌生模样，不觉有些头皮发麻。我不记得那场谈话最终走向了何方，只记得很多鼓励的话，至于内容，大约也消失在了时间的流沙里。

三

一九年九月，大四，颓然依旧。每个学期总会加油打气，说一定好好生活、带来改变，卑劣如我，从来食言。生日往前的一两个星期，我在开车，途经某某桥墩，爸爸突然问我，要不要出国留学。红灯闪烁，双眼迷离，似有一世遥远，回过神来之前，我说了句好。

没头没尾，莫名其妙，像在答应换不换台、吃不吃饭。那么一瞬间，我鼓起了未有的勇气：我想逃离大学四年这沉闷窒息的床头床尾。

我想告诉自己：我不是那个媒体叙事中的、糟糕的人。

我想让爸爸妈妈高兴起来。

四

于是搬离岳麓山下，于是住进闹市危楼。在老师同学的众星捧月下，久违地，我感受到了旁人的温度。

学雅思的那两月，大概是这些年最快乐的一段时光吧。胡侃海侃的老师同学，热情大方呆呆傻傻的同桌，从未变质的友情，如同美好旧时光的一场安可。

恍若隔世。

五

留学于我，究竟意味着什么 —— 其实心中早有答案：它是我与大人世界的最后帷幕，从今往后，从未有过的青春时光，就要与我挥手作别了。

光谷上班那些日子里，我的的确确武装成了大人模样：我变得油腻、混俗、麻木以及顺从，远不如今天这般唉声叹气，但又打心底里知道，这不过一场咬紧牙关的过家家。我咬紧牙关，「是在讨好我的父亲，是在配合表演一个走出阴霾的、他期待中的样子」，是因为我看得到它的终点。

我看得到它的终点，于是心安青春仍有宽限，于是麻痹和放逐自己，权当药倒在手术台前，任由医生大卸八块。我还可以去爱，去恨，去探寻生活的每一种可能 ——

可我已经没有时间了。

六

我已经没有时间了。七年如梦，一觉醒来，心心念念着青涩恋爱，原来我已走到了晚婚年纪。

我没有体会和风吹拂，我没有体会阳光照耀，我没有体会在这广阔大地上自由奔跑，我走进了这个一眼望到底的、没有生气的未来。

我的青春结束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