起
半年前，我拉着一个小小高中生，在 B 站放映室重看京吹。我在锐评二次元，在谈演出和细节，在谈微表情和小动作，在谈山田尚子，在欣赏女孩子的美好。京吹是一个细腻而又温暖的故事，让我思绪万千，无法言说。于是我的脑海里再次响起那首同名上低音号独奏，《響け！ユーフォニアム》。半年前，室友与女友南下拥抱生活的美好，我独自一人呆在房里，吃饭睡觉、捣鼓代码，不觉多少烦闷和无聊。然后我尝试着给家里录一段 vlog，内容是简简单单的切鸡胸肉，展示一下自己朴素无味的生活。我看向视频里的自己，平静、冷淡，没有掉落现实的笨拙与难堪，只觉得陌生。视频里放着的，正是这首《響け！ユーフォニアム》。
那首曲子，是那么的不可思议，那么的温暖，那么的寂寞，仿佛是各种各样的感情交织在了一起。
感觉稍微有些寂寞。
我最后还是没有发给爸爸妈妈。
……
以为自己向往热闹，热闹中又自觉无趣。以为自己和久美子很像，随波逐流，从不拼尽全力，害怕让自己失望，其实并不是这样，我是说，久美子并不是这样。动画里的每个人都在好好成长，都在发出自己的光芒，现实不总是这样。有的人从封闭敏感走向闪闪发光，有的人在一步一步感受成长的喜悦，还有的人溺死在了过去，再也没有醒来。飞明尼阿波利斯也是，飞洛杉矶也是，我幻想着从旧友的重逢中获得救赎，然后再一次认识到自己的不可救药。洛杉矶的生活和波士顿并无不同，依然是深居简出，写着一些无人问津的代码和随笔，直到天微微亮。我想起了多年前的那句话：
回忆是一件危险的事情，处处布满了恫吓与陷阱。我不该这么想，我仍然这么想：倘若永不开场，天下也有不散的宴席。
这些年里，我是这样想的，我是这样做的。只是，空得让人发慌。
……
半年前，高中生在和我聊京吹的音乐，我在展示高中生眼里的无所不能。然后我找到了久美子和秀一逛庙会的背景音乐，《接近する心と顔》。我记得那一幕，随着背景音乐进入高潮，久美子和她的小男朋友大笑着奔跑，我心里小鹿乱撞。2021 年 12 月 9 日，高中同学结婚，我因为没有跟上同龄人的脚步而破防；12 月 30 日，「世界的每个角落都在发生着美好的事，多希望我也能参与其中」，我打算收拾心情重新出发；12 月 31 日，「人不只有一种活法」，我这样给自己加油打气；2022 年 1 月 26 日凌晨四点，脑子烧坏掉了，跑去问别人有没有偷偷结婚；2 月 11 日，新买的 iPad 到货。去年年底鼓起勇气删除的、从来不敢翻看的聊天记录，莫名其妙地同步了回来；2 月下旬，室友的女友放春假，重新住了进来。两人双宿双栖，形影不离。于是我稍微想象了一下恋爱中的人是怎么样的；2 月 26 日，看完牙医回来，地铁摇摇晃晃，所有的记忆都在复苏。我终于想起了所有的事情，想起了所有的绝望、嫉妒、委屈，还有愧疚，一个人在家里哭到了全身发麻。
回忆是一件危险的事情。
麻木了多少年，如今的我像是被人一下子丢到了六年后，从时间的荒芜中醒来，然后继续过去的痛苦。我重新回到了痛苦之中，但我不想再麻木下去了。
……
我嫉妒着陪她爱情长跑的某某，我不知道原来我一直也在嫉妒着她。她曾对我说，「本是天涯沦落人，相逢何必曾相识」，我便以为「同一种人两种命运」。我嫉妒她的生活，以及一切。这种想法让人不齿，完全忽视了她的努力和对生活的热忱。我们对待生活的态度是完全不一样的，我没有任何资格说「同一种人两种命运」。
我这是怎么了，高中的我虽然偏执敏感，但至少是个正直的人，即便是她在苦恼和同桌的流言蜚语的时候，即便是我吃醋到发疯的时候。
我一直以为自己比绝大多数人更讲原则，我这是怎么了。
……
这半年来我一直在做整理，日志和动态，朋友圈和备忘录，当然还有那份聊天记录。过去那个更聪明一点的我，似乎预见了很多事情。他总会在我对他产生误解的时候留下信标，告诉我，我对他的看法是错误的。之前一直通过不断的自责来逃避思考，现在我看清楚了那个痛苦而又绝望的我，以及绝望下的种种不堪，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。
我不想接受这样的事情，它只会让我更加地意难平。
……
我一直在想，对她而言，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存在。我曾经是一个很重要的人吗？还是说，我完全活在了自己的世界，早早地躲进了搭造好的幻想城堡里，其实我不过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朋友。我很害怕，我见识过我那漫无边际的妄想，见识过记忆对我几次三番的欺骗。我看到了那句「我们已经成为彼此年华里最深刻的回忆」—— 可是我紧接着看到了「这是我以前写给自己的」；我看到了「你对我，我认真想过，是个很重要的人」、「你是我生活的一部分」，但我也看到了她这样描述别人。多希望自己能被认可，我也曾是她最要好的朋友 —— 我知道我不是，我只是一个糟糕的朋友。
如果你周围是黑的，我也在黑夜里，我在那里，会一直在的。
一生能遇见几个交心的挚友，我却没有珍惜。以为无话不谈，就可以随意倾倒垃圾。再耐心的人也终于被我气走。我一直在害怕，害怕这句话其实是另外一层意思 —— 因为我只看得到消极的事情，所以我没有好好看着她，没有好好注意她的心情。2015 年 5 月 5 日那天，她告诉我，和我说话如坐针毡、就像考试一样。我哭了一个中午，于是晚上做出了那个决定，那个自以为为她好的决定。
然后矛盾反复，然后丑态百出。
2015 年 5 月 31 日，酒精中毒，差点再也没有醒来。
多希望人生停留在那一天。